赵云澜坐在窗前,望着窗外凋零的枝桠,秀眉微蹙。
“可知皇兄他们都说了些什么?”
小太监惶恐道:“回公主殿下,皇上与两位大人商议大事,奴婢哪敢打听。”
赵云澜也是关心则乱,她自然是知道皇兄叫上两位心腹重臣去暖阁,一定是商议些机密要事。
不过聪慧如她,依照她对那几人的了解,也不难猜出他们对顾洲远的态度。
皇兄迟迟不见顾洲远应召而来,一定是慢慢失了耐心。
李阁老性格古板,做事最尊古制,想来也是对顾洲远的桀骜不驯所不喜。
苏师傅则是不用猜了,他跟顾洲远乃是忘年交,对顾洲远很是欣赏,此时大概是会替顾洲远说些好话。
“这个呆子!”赵云澜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口,清丽的脸上写满了担忧,“抗旨拖延,这是授人以柄啊!”
她想起在大同村那段短暂却自在的日子。
想起顾洲远那些看似离经叛道却实效显着的举动。
想起他面对困境时的从容和解决麻烦的奇思妙想。
她猜想顾洲远应该不是有意抗旨吧,定然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脱不开身。
或者……以他那散漫的性子,根本就没把进京朝觐当成多么紧迫的事。
“苏师傅虽能在皇兄面前力保,可皇兄的心思……”
赵云澜印象中皇兄待人很是宽厚,应该不至于因此便对顾洲远生出什么过分的心思。
但是皇兄现在是皇帝了,皇帝必然是霸道且多疑的。
一旦猜忌的种子种下,就很难根除。
李阁老跟朝廷里的一些喜欢借题发挥的人,绝不会放过任何打击异己的机会。
她站起身,在殿内不安地踱步。
她很想做点什么,比如去皇兄面前为顾洲远分说几句。
但她深知,自己一个公主,又是未嫁之身,贸然为一个外臣说话,非但无益,反而可能引来更多非议,给顾洲远带来更大的麻烦。
“只能希望他自己能快点处理好那边的事情,尽快进京了。”
赵云澜幽幽叹了口气,心中那份莫名的牵挂和忧虑,却如何也挥之不去。
她走到妆台前,打开一个精致的木匣,里面静静躺着一面小巧玲珑、光可鉴人的琉璃镜。
这是顾洲远当初赠予她的,一直都是她心尖尖上的宝物。
她将镜子紧紧握在手心,冰凉的触感传来,镜中映出她清冷绝美却带着愁容的脸。
“你可千万……不要出事才好。”
她低声呢喃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。
赵云澜在殿内踱了数圈,心绪始终难平。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,宫灯次第亮起,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。
她知道,有些话,无法当面说,便只能诉诸笔端了。
她走到书案前,铺开一张带着暗纹的空白笺纸。
示意贴身宫女帮她研墨。
她提笔,略微沉吟,便落笔写道:
“顾县子台鉴:”
“京中一别,倏忽多日,闻君于大同励精图治,百姓安居,工坊日兴,心甚慰之。”
笔尖微顿,她斟酌着用词。
既不能显得过于热络,又需将京中暗涌传递过去。
“近日京中风云渐起,多有议论县子迟迟未奉召入京之事。”
“陛下仁厚,然亦重天威。”
“苏师傅虽于御前屡陈县子之才德,然众口铄金,积毁销骨,李相等人之言,恐非空穴来风。”
她直接将自己的推断说出。
局势严峻,皇帝不满,有人进谗言,苏师傅在周旋但压力大,这些事情总归是八九不离十。
“古语云,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”
“县子才华卓绝,行事不拘常理,此固为长处,然亦易授人以柄。”
“朝堂之上,非尽如大同之淳朴,人心之复杂,尤需慎之。”
赵云澜轻叹一口气,想要提醒顾洲远莫要锋芒太露,官场复杂,需谨慎行事才好。
她有些话又不能明说,生怕招来顾洲远的反感,只能委婉提醒。
“陛下乃明君,求贤若渴。县子之才,正是朝廷所需。”
“早日入京觐见,当面陈情,既可消弭疑虑,亦能一展抱负,于公于私,皆为上策。”
只有进京才能打消皇兄疑虑,以顾洲远的才华,有很大可能能在京城干出一番大事业出来。
当然,前提是他心甘情愿才是。
写到此处,她想起那人或许根本不觉得进京是多要紧的事,甚至可能遇到了麻烦,笔锋一转,写道:
“然,澜亦知县子身处地方,百事缠身,或有不为人知之难处。”
“若果真如此,还望权衡轻重,妥善安排,万勿因琐事羁绊,而误大局。”
即便是有难处,但也应以大局为重啊,什么事情,能比得上天子呼唤更紧急呢?
最后,她想了想,还是加上了一句,既是提醒,也暗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:
“京城非比乡野,规矩繁多,耳目亦众,县子若至,言行还需多加留意。”
“苏府乃清流之所,若有疑问,或可请教苏师傅。”
“如遇难解困境,便将‘昭华’玉佩献了出去,或能换取些许转机。”
她真的不希望自己的玉佩是被顾洲远拿出来换取一线生机的。
她只想他好好的,把她的玉佩也好好地保存着。
她放下笔,将信纸拿起,轻轻吹干墨迹。
看着上面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,她犹豫了一下,并未留下自己的封号或闺名。
只落款处,用更小的字,勾勒了一朵简笔的兰花。
这是她的小字,亦是只有极亲近之人才知晓的。她不知他是否认得,或许,他根本不会在意。
她将信笺仔细封好,唤来贴身侍女,低声嘱咐道:“你将此信尽快送往昭同商会,让他们尽快交到顾县子手中,务必隐密。”
昭同商会便是她一直跟大同村做生意的所谓“皇商”。
商会里有跟大同村联系的信鸽。
侍女接过信,郑重地点点头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
赵云澜再次走到窗边,望着已然漆黑的夜空,繁星点点。
信已送出,她能做的,也只有这些了。
剩下的,便看那人的造化,以及……他究竟是否将这京城的暗流与她的提醒,放在心上了。
她轻轻摩挲着袖中的琉璃镜,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。
“顾洲远,但愿你……能明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