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中彦:先生到死都是笑着的,先生真的很高兴。先生到死都不知道,宋乔其实也被俘了。
    低下头去的大漠雄:先生很欣慰的吧。或许在先生眼里,宋乔能拿得动刀,就意味着她能逃出去。毕竟先生是见过宋乔出手的。
    天骄唯粉:知道是刀,可还是忍不住看。你们别说了,我真成饺子馅了。
    云深处有人吖:那个香香,是雷霆老奶吗?刘槐香,曾用名柳香,是一个狙击手。香香活下来了,宋乔是不是也能活下来?
    然而,宋乔还是被发现了。
    她被关回牢房,这次关在了小孩儿在的牢房。
    鬼子叽里咕噜,宋乔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,只是蜷缩在墙角思考对策。
    等鬼子走了,小孩儿凑过来,笑嘻嘻道:“姐姐,我在它们过来之前,把门锁上了。它们没发现。”
    小孩儿笑容灿烂,因为饥饿而枯瘦的身体朝宋乔凑过来。
    “姐姐,我给你包扎伤口。我可厉害了,我还会洗纱布。”
    宋乔现在没有吃的投喂小孩儿,失血过多让她大脑有些混沌,四肢发凉。她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,她在考虑要不要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。
    虽然她还不明白先生说的那个实验是什么意思,但她知道但凡对敌人有利的,都是对自己有害的。既然都要死,那现在死,就是最佳方案。
    忽然,伤口一痛。
    宋乔低头,看到小孩儿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长布条,正在试图给她包扎腰腹处的枪伤。
    宋乔知道自己命不久矣,偏偏这小孩儿格外执着,跪在地上,努力伸着手,试图将伤口包扎好。
    “这里没有药,不过可以先把伤口绑紧。我娘说伤口绑紧了,血就流得慢。流得慢了,就能活。”
    宋乔伸手扯小孩儿的朝天辫。
    枯黄的头发随意绑着,只有一缕被编成了麻花辫,小麻花辫实在是太短,就那样露出来小拇指的长度,朝着天。看起来,像是花生上坠着的须须。
    临了小孩儿都没包扎成功。
    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人过来,帮忙将布条捆紧。
    这人穿的是裙子,原本及踝的裙子,这时候长度只到大腿中部,露出空荡荡的衬裤裤腿。这女人瘦得像麻杆,力气却不小。
    宋乔疼得呲牙咧嘴。
    女人盯着瞬间被血染红的布条,道:“没救了,等死吧。”
    宋乔:“……”
    小孩儿不乐意,伸手按住沾染鲜血的布条。
    “我娘说,只要是个人就能救!”
    “你娘连自己都救不了。”女人回到原地,蜷缩起来假寐。
    小孩儿红着眼眶不说话了。
    宋乔有些困,但她不想闭上眼。牢房后墙偏上的位置,有个小窗户,窗户不大,两个月饼大小。宋乔透过窗,看到一抹绿。
    绿里,还泛着一丝白。
    春天了,到处都是绿的,生机勃勃。宋乔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,她知道自己发烧了。
    老刘就是这样,反复发烧,就连先生说的神药都没用。
    宋乔知道,自己要死了。
    “姐姐,你也想吃槐花吗?”小孩儿顺着宋乔的目光看过去,吸溜了一下口水。
    “外面是槐树,你闻,还有槐花的味道。槐花和杂面拌一拌,撒上一点细盐,上锅蒸。蒸熟了用蒜汁拌一拌,可好吃了。我娘是说的。”
    宋乔不想说话,她在等待死亡。
    “姐姐你叫什么啊?万一,我是说万一你死了,我好给你立个墓碑。我娘说,没有坟头的都是孤魂野鬼。”
    宋乔又想起了阿姆,阿姆的墓碑上没有阿姆的名字,因为她不知道顿珠卓玛要怎么用汉人的文字书写。先生也不知道。
    “我叫宋乔,小名安安。”阿姆叫她,宋乔安安。
    黄婆婆说死了就可以与家人团聚。
    她死了,是不是能见到阿姆?能见到阿姆的阿姆?见到很多个阿姆?
    天黑了,小窗已经看不到槐花,就连小孩儿说的槐花的香气都嗅不到了。宋乔只嗅到血腥味。
    “宋乔姐姐我饿得睡不着。”
    “睡不着撞墙。”
    “我娘会给我讲故事的。”
    “我又不是你娘,闭嘴,睡觉。”
    “可是,香香明天也要死了的。那个墙角的姐姐能听懂鬼子话,她说鬼子明天要把我们送进毒气室。”
    宋乔:“……”
    宋乔哪里会讲什么睡前故事,搜肠刮肚,唱起阿姆哄她睡觉的歌。据说这歌是一位和亲公主留下的,等传到了阿姆口中就变了模样。
    宋乔勉强把阿姆哄她的歌,翻译成小屁孩能听懂的话。
    故乡啊,遥遥的远方。
    花开啊,雨落啊,云散啊。
    我提着裙角衣袂,赤脚爬上远处的山。
    山里的鬼,挂着草编的花,踩着赤豹唱着旧年的歌……
    宋乔磕磕绊绊翻译,她本就不擅长文字方面的东西,到最后只剩下反复的一句话。
    我赤脚爬上山,遥遥望故乡,唱旧年的歌。
    小孩儿睡着了,宋乔却睡不着。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热乎乎的,连伤口都不太痛了。
    她迷迷糊糊好像又看到了阿姆。
    第二天,宋乔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激醒的。她条件反射就要抽刀,动作间牵扯到伤口,疼得弓成了一只虾米。
    她没有刀了。
    而且她要没命了。
    “姐姐,天亮了。”
    小孩儿的声音,在宋乔头顶响起。
    宋乔侧着身子看窗外,巴掌大的小窗外绿油油的,有几朵槐花开了,一串槐花只有几朵开了,其他还是花骨朵,就那么颤颤巍巍在晨风中摇摆。
    宋乔再次嗅到了槐花的气息,外面是自由。
    宋乔拉住小孩儿的手,道:“你听着,等会儿出事了,你就往外跑,使劲跑。”
    宋乔沾了血,在地上画地图。
    这里的地形她已经探过了,有没看到的,她也在外面踩过点,能猜到。这座城的地上与地下,她都熟。她用脚步丈量过地上,用双手握着铁锨,丈量过地上。
    “你就从这里钻出去,就你这小豆丁的样子,肯定能钻出去。出去了,就往东……有个水缸盖子上摆着一块像馒头的石头,水缸是没有底的,翻进去之后,顺着爬。一直爬,爬很远很远。”
    小孩儿问:“然后呢?”
    “然后就爬出去。就有希望了,活着的希望。我阿姆说,希望是最重要的。”
    宋乔知道,自己活不了。
    但还有个希望。
    昨天那个半截裙子凑过来,问:“什么计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