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!”
    刘百夫长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    他看着张康那张扭曲的脸,肌肉虬结,眼白里全是血丝。一股凉气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,头皮瞬间炸开。他下意识想挣扎起身,手伸向腰间的刀柄,试图呼喊外面的亲兵。
    可他身后,张康的小舅子已悄无声-声地欺近。一只粗壮的手臂横了过来,猛地箍住他的脖子,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。他所有的呼喊,都被死死堵回了喉咙里。
    “噌——!”
    一声刀鸣在死寂的营帐内炸响。
    张康腰间的佩刀已然出鞘。昏黄的油灯下,雪亮的刀锋划出一道惨白的弧光。
    “张康!你敢——!”
    刘百夫长发出了最后一声变了调的嘶吼,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。
    刀光一闪而过。
    一颗头颅飞起,脸上还凝固着错愕。随即,一股滚烫的血柱从断颈处喷涌而出,溅了张康满身,也将他身后那张简陋的行军舆图染成了一片暗红。
    无头的尸体向前扑倒,撞翻了桌上的酒菜,发出一阵叮当乱响。
    营帐之内,重归死寂。只剩下张康剧烈而粗重的喘息,像一个破旧的风箱。
    他双目充血,握着还在滴血的长刀,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    刀锋上的血顺着指节滑落,温热黏腻。
    这一刀,斩断了刘百夫长的脖子,也斩断了他自己的退路。
    他不再是太州都尉,而是一个杀了上官、叛了朝廷的反贼。
    “姐……姐夫……”
    他身后,那年轻的小舅子早已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得面无人色。
    他松开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,声音发颤:“咱们……咱们现在……该怎么办?”
    张康没有说话,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,大脑一片空白。
    年轻人看着失魂落魄的张康,眼神闪烁,舔了舔干裂的嘴唇。
    一个念头在他心底成形,既大胆,又恶毒。
    他上前一步,凑到张康耳边,声音里满是蛊惑:“姐夫!既然已经反了,索性就一不做,二不休!”
    他指了指帐外死气沉沉的营地:“咱们手里还有三千兵马,虽然都是些老弱病残,但对付那些手无寸铁的乡野村夫,绰绰有余了!”
    他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:“不如……咱们带着这些人,找个附近的乡镇洗劫一番!将那些地主老财的金银细软都抢过来!然后卷了钱远走高飞,也算物尽其用!”
    张康闻言,涣散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一丝光。
    对啊,抢!
    反正已经反了,没了退路。与其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命,不如在走之前狠狠捞上一笔!
    这个念头像野草一般,瞬间占据了他混沌的大脑。
    他缓缓转身,看着自己的小舅子,脸上的犹豫一扫而空。他咧开嘴,肌肉牵动着嘴角的伤疤,笑得像一头饿狼。
    “好!”他点了点头,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,“就依你所言!”
    “去!把所有人都给老子叫起来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片刻之后,急促的铜锣声划破了落凤坡的宁静。
    “当!当!当!当!”
    “都尉大人有令!全军集合!!”
    那些睡梦中的太州“援军”被惊醒,骂骂咧咧地从漏风的营帐里钻出来,一个个衣衫不整,睡眼惺忪。
    “他娘的,又搞什么鬼?!”
    “还让不让人活了?!”
    在各自将官的呵斥下,他们乱糟糟地向着营地中央的空地汇集而来。议论声,抱怨声,此起彼伏,整个营地乱成了一锅粥。
    三千名“援军”像一群被深夜惊醒的羊群,茫然不安地聚集在空地上。
    火把的光,将他们困惑、疲惫与怨气的脸映照得一片昏黄。
    张康一身甲胄,腰悬长刀,独自登上由粮车临时搭起的高台。
    他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麻木的脸。
    他的小舅子早已带着几十名心腹,不动声色地混入了人群之中。
    等喧嚣渐息,张康沙哑的声音响起,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。
    “弟兄们,我知道,你们很多人心里都在骂我。”
    台下一片死寂。
    “骂我张康不是个东西!明知是送死,却还逼着你们日夜兼程!”
    “骂那钱刺史不把咱们当人看!拿咱们三千条性命,去填他自己的官路!”
    这几句话,瞬间点燃了所有士兵心底的火。他们的呼吸不自觉地粗重起来,一张张麻木的脸上,第一次露出了感同身-受的愤怒。
    “可是!”张康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你们以为,我想吗?!”
    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粮车上,发出一声闷响!
    “我张康,也是爹生娘养的!我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!”他指着明州的方向,嘶声咆-哮:“可那是军令!是刺史大人的军令!我能怎么办?!”
    台下,小舅子看准时机,立刻带头振臂高呼,声音悲愤:“凭什么?!凭什么让我们去送死?!”
    “就是!咱们的命就不是命吗?!”
    “老子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!老子不干了!”
    “不干了!”
    一石激起千层浪,早已压抑到极致的怨气被彻底点燃。整个营地沸腾了。
    张康看着台下群情激奋的景象,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疯狂。他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,等到声浪稍稍平息,才再次开口,声音里充满了蛊惑:
    “弟兄们,静一静!我刚得到消息,监军刘百夫长,试图逼迫我等连夜强行军,去做南贼的炮灰!我与他理论,他竟要拔刀杀我!”
    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早已干涸的血迹:“如今,他已被我就地正法!”
    “从现在起!我张康,不再是什么太州都尉!”
    他猛地拔出佩刀,直指苍穹!
    “我,就是你们的大哥!”
    “大哥!”
    “大哥!!”
    小舅子再次带头疯狂呐喊。
    张康看着台下那些因兴奋而涨红的脸,终于图穷匕见!
    “既然朝廷不仁,刺史不义!那就别怪我们……兄弟们自己找活路了!”
    他用刀指向不远处那座在夜色中轮廓模糊的富庶乡镇。
    “我打听过了!那镇上有个姓王的大地主!家里金银财宝堆积如山!粮食够咱们吃上一年!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每个字都像钩子,勾起了台下士兵心底最深的欲望。
    “弟兄们!”
    “与其去明州给那些大人物们当炮灰!倒不如,跟着我张康,干上这最后一票!”
    “抢了那姓王的!抢光他的粮食!抢光他的金银!抢光他的……女人!”
    “然后,咱们兄弟就地散伙!天高海阔,各自……快活去!”
    “吼——!!!”
    回应他的,是三千人喉咙里迸发出的,非人般的嘶吼!
    所有的恐惧和怨恨,在这一刻,都化作了对财富与生存最原始的贪婪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