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舟握着方向盘,视线紧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黑暗公路。
    江河在他旁边,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,眼皮十分沉重。
    后排,庄若薇和瘸腿李挤在一起。
    瘸腿李早就吓得缩成一团,脑袋埋在膝盖里,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。
    而八面佛,他就蜷缩在陈舟脚下的阴影里。
    “风陵渡还有多远?”
    陈舟突然开口,声音被发动机的噪音衬得有些模糊。
    脚下的阴影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回应。
    “按这个速度,天亮前能到黄河边。”
    庄若薇一直闭着的眼睛,在这时睁开了。
    她没有去看窗外的黑暗,而是低头,看着脚边的那一团阴影。
    “你说,你祖父带我爷爷去过戈壁滩。”
    她的声音很轻,却异常清晰。
    “那三十年前,那场风雪夜,你在场吗?”
    八面佛的身体僵了一下。
    车厢里又恢复了那种压抑的安静。
    过了很久,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。
    “我那时候……还是个孩子。”
    “十几岁。”
    “被留在了安全屋。”
    这个回答,既像是在解释,又像是在为什么事感到不甘。
    “我父亲,”八面佛的声音多了一点说不清的情绪,“是‘开门人’家族的最后一代守门人。”
    “我爷爷,他非要打开那扇门。他说那是我们家族的宿命。”
    “结果,全家都折在了那儿。”
    “只有庄怀山,只有你爷爷一个人,活着从风雪里走了出来。”
    “他的手里,还拿着一样东西。”
    “门的碎片。”
    庄若薇的心跳一顿。
    “那是什么东西?”她追问。
    八面佛发出一阵低沉、沙哑的笑声。
    “那是一块青铜残片。”
    “一块能让‘井’和‘渊’,都产生共鸣的残片。”
    “你爷爷用它,做了三件事。”
    “第一件,他用它的一部分,在韩仲景身上下了一道锁,把他变成了一个活着的坐标,吸引韩书文的注意。”
    “第二件,他用另一部分,锁住了顾四爷的记忆,把假的舆图藏在了里面。”
    “至于第三件……”
    八面佛拖长了声音。
    “连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。”
    “吱嘎——!”
    一阵极为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响,猛地响起!
    巨大的惯性把所有人都往前狠狠地甩去。
    “哎哟!”
    瘸腿李被惊醒,一头撞在了前排的座椅靠背上,发出惨叫。
    “怎么了?怎么了?撞车了?!”
    他慌乱地叫着。
    没人理他。
    陈舟的身体死死抵住方向盘,全身肌肉紧绷,随时准备行动。
    他盯着前方。
    “前面有车。”
    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。
    所有人顺着卡车摇曳的车灯看去。
    就在前方一百米不到的公路正中央,横着一辆黑色的吉普车。
    那车型,庄若薇和陈舟都再熟悉不过。
    吉普车的车门推开。
    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,从驾驶室里走了下来。
    他的身形在刺眼的车灯里被拉得很长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    庄若薇的瞳孔,骤然收缩。
    是马天祥。
    507所的副所长。
    脚下的阴影里,八面佛又发出了那种难听的笑。
    “看来,钱向东的人,比我想象的,还要快。”
    马天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卡车前面。
    他抬起手,屈起指节,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。
    陈舟没有开窗,也没有熄火。
    他就那么隔着布满灰尘的玻璃,和马天祥对视。
    马天祥举起手里的一份文件,直接贴在了车窗玻璃上。
    那是一份盖着507所鲜红印章的公文。
    最上面几个黑体大字,醒目得让所有人心头一沉。
    “紧急抓捕令”。
    目标:陈舟、庄若薇、李建国。
    “别开窗。”
    庄若薇冷静地对陈舟说。
    车窗外,马天祥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,有些发闷。
    “陈组长,钱所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    “交出李建国,还有那个女人。”
    “你可以戴罪立功。”
    陈舟握着方向盘的手,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    他一言不发。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直蜷缩在脚下的八面佛,突然挣扎着,半坐了起来。
    他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,对着外面大喊。
    “马副所长!”
    “我是金工司‘开门人’的后裔!我知道风陵渡的全部秘密!”
    “你们要的‘开阳’,我可以帮你们打开!”
    庄若薇的脸色变了。
    车外,马天祥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。
    他对手下人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,示意他们暂时放下枪。
    八面佛喊得更起劲了。
    “我要钱向东!亲自来见我!”
    “我要他给我一个承诺!关于我们家族三十年前那桩冤案的承诺!”
    陈舟侧过头,看向庄若薇,压低了声音。
    “他在赌什么?”
    “他在赌钱向东需要他。”庄若薇冷冷地回答。
    话音未落,她突然动了。
    她的手突然迅捷地一动,一把从陈舟的腰间,拔出了那把黝黑的手枪!
    咔哒。
    冰冷的枪口,死死地顶在了八面佛的太阳穴上。
    “啊!”瘸腿李吓得发出一声尖叫。
    车外的马天祥也警觉地后退了一步,他身后的几个人重新举起了枪。
    庄若薇没有理会车里的混乱,她举着枪,对着车窗外大声喊话。
    “马副所长!你回去告诉钱向东!”
    “‘开阳’,只有我能打开!”
    “八面佛就是个骗子!他想要的东西在黄河水眼下面,但真正能调律‘活器’的,只有我庄家的血脉!”
    马天祥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。
    他看看庄若薇,又看看八面佛,一时间拿不定主意。
    被枪顶着脑袋的八面佛,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。
    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!”
    他转过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庄若薇,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扭曲的,病态的快意。
    “丫头,你以为你赢了?”
    “你以为,你掌握了主动权?”
    “我告诉你,钱向东,他根本就不需要你活着!”
    八面佛伸出舌头,舔了舔干裂的嘴唇。
    “他只需要你的血。”
    庄若薇握枪的手,无法控制地,抖了一下。
    八面佛像是没看到顶着自己脑袋的枪口,他继续说着。
    “你爷爷当年留下的那块‘门的碎片’,根本就不在他自己身上。那块碎片,就在钱向东手里!”
    “他早就知道,你们庄家的血,是激活那块碎片的唯一钥匙!”
    “至于调律?呵。”
    “他有的是办法,强行破解!”
    轰——!
    陈舟挂上倒档!
    卡车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,疯狂地向后疾退!
    “开火!”
    车外传来马天祥气急败坏的吼叫。
    砰!砰!砰!
    枪声炸响,无数子弹狠狠地砸在卡车的挡风玻璃上。
    密集的裂纹布满了玻璃,在庄若薇眼前疯狂蔓延。
    “啊——!”
    瘸腿李抱着头,发出了凄厉的尖叫。
    庄若薇死死抓住车门把手,稳住自己的身体。
    陈舟打死方向盘!
    巨大的卡车在狭窄的公路上完成一个惊险的甩尾,车头一甩,直接冲向了路边漆黑一片的荒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