瘸腿李的嘴巴张开,又合上,喉结上下滚动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    他指着那截停在铁轨上的黑色火车,又指了指头顶望不到边的黑暗岩石,最后看向庄若薇,眼神里全是惊恐。
    “火车……火车站……”他终于挤出几个字,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,“咱们……咱们是不是死了?这是不是阴曹地府的站台?”
    “闭嘴。”陈舟的声音很冷,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。
    陈舟没有看瘸腿李,他的眼睛像鹰一样,一寸一寸扫过这个巨大到不合常理的地下空间。
    高大的石柱撑起穹顶,上面附着大片发光的绿色苔藓,光线幽暗,只能照亮站台附近的一小片区域。更远处,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
    两条铁轨从黑暗中来,又延伸到另一边的黑暗里去,像是两条通往未知的路。
    “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陈舟转身,走到被捆着的八面佛面前,枪口没有抬起,但压迫感已经顶在了八-佛的脑门上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八面佛瘫在水里,浑身发抖,一股骚臭味从他身上散开,
    “我真的不知道!我祖父的手稿里只提到了‘门’,说门后是根基,他没说根基是个火车站啊!”
    江河把昏迷的顾四爷靠在一根石柱上,走过来,一脚踹在八面佛的肩膀上。“放屁!你肯定知道什么!”
    八面佛被踹得呛了一口水,哭丧着脸说:“我没撒谎!我就是知道,我也得有命说啊!这个地方……这个地方不对劲!”
    庄若薇靠着冰冷的石柱,身体的虚弱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她看着那截巨大的、沉默的火车头,心里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。
    “这不是火车站。”她开口,声音不大,但很清楚。
    所有人都看向她。
    瘸腿李扶着她的胳膊,一脸担忧:“丫头,你是不是摔糊涂了?那不是火车是啥?”
    “它是个码头。”庄若薇的目光没有离开那截火车,“或者说,船坞。这截火车,就是船。”
    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    “船?”江河皱起眉头,“它有轮子,在铁轨上。”
    “铁轨是河道。”庄若薇说,“它自己不动。有东西在前面拉它,或者在后面推它。”
    陈舟顺着庄若薇的思路,重新审视眼前的景象。这个解释很疯狂,但放在这个疯狂的地方,却有一种诡异的合理性。
    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,就像一个被挖空的山体,而那两条铁轨,就是唯一的路径。
    “我们得进去看看。”陈舟做出决定,“这是这里唯一的建筑。可能是唯一的线索。”
    他看了一眼江河,又看了一眼庄若薇。
    “你留下,和瘸腿李一起,看好他们两个。”陈舟对江河说。
    “不。”庄若薇摇了摇头。
    陈舟停下脚步,看向她。
    “我跟你去。”庄若薇扶着石柱,勉强站直。
    “丫头,你都站不稳了!”瘸腿李急了,“你得歇着!”
    “有一种危险,你们看不见。”庄若薇看着陈舟的眼睛,“我能感觉到。”
    陈舟沉默了两秒,点了点头。“好。江河,你守在这里,有任何动静,立刻开枪示警。”
    “明白。”江河点头,抽出匕首,站在了八面佛的身后。
    陈舟扶着庄若薇,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站台下的浅水,走向那截沉默的火车。
    越靠近,空气就越冷,一股铁锈和湿煤灰的味道钻进鼻孔。
    第一节车厢的车门是厚重的钢铁造的,门把手是一个粗大的杠杆,已经锈死在了卡槽里。
    陈舟放下庄若薇,让她靠在车厢壁上。他用双手握住杠杆,手臂上的肌肉绷紧。
    “嗬!”他低喝一声,全身发力。
    杠杆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,纹丝不动。
    陈舟松开手,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掌,又试了一次。杠杆依旧没有反应。
    “这东西,怕是焊死在上面了。”陈舟喘了口气。
    庄若薇没有说话,她伸出手,纤细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杠杆和车门连接的缝隙。冰凉的触感传来,她闭上眼睛,听骨针带来的超凡感知力,让她“看”到了内部的结构。
    “右边,三寸。”她轻声说,“用东西,敲。”
    陈舟愣了一下,看了一眼她指的位置,那里只是一片光滑的锈迹。
    但他没有质疑,他从腰间抽出那把陪了他很多年的军用匕首,用刀柄对准庄若薇说的地方,狠狠砸了下去。
    “铛!”
    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。
    杠杆没有任何变化。
    “再来。”庄若薇说。
    “铛!”
    陈舟又砸了一下。
    “继续。”
    “铛!”“铛!”“铛!”
    陈舟机械地重复着动作,每一次都砸在同一个点上。
    在砸到第七下的时候,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那个锈死的杠-杆,竟然自己往上弹起了一寸。
    成了!
    陈舟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他看了一眼庄若薇,她只是靠在车壁上,脸色依然苍白。他不再多想,握住杠杆,用力一拉。
    这次,杠杆被轻易地拉到了底。
    他把匕首收好,双手抵在厚重的车门上,用力一推。
    “嘎——吱——”
    车门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,被推开了一道缝。
    一股冰冷、陈腐的空气从门缝里涌了出来,带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味,还有一股像是图书馆里旧书和干草药混合在一起的奇怪气味。
    陈舟从腰间拿出军用手电,打开开关。一道刺眼的白光切开黑暗,照进了车厢内部。
    他看清里面的景象,整个人瞬间僵住。
    庄若薇扶着门框,探头看去。
    手电的光束在轻微地颤抖。
    车厢里不是空的。
    地上,铺满了纸。密密麻麻,一层叠着一层,全是各种各样的图纸和写满了计算公式的稿纸。
    有些纸张因为潮湿已经黏在一起,有些还保持着干燥。
    “这是……”陈舟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    他迈步走进车厢,脚踩在纸上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
    庄若薇也跟着走了进去。她蹲下身,从地上捡起一张保存得比较完好的图纸。
    那上面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械结构,像是某种齿轮组,但比她见过的任何东西都精密。旁边用蝇头小楷写满了注释。
    那字迹,她太熟悉了。
    她的手开始发抖。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陈舟注意到她的异样,压低声音问。
    庄若薇没有回答,她把那张图纸翻了过来。
    图纸的背面,是一张标准格式的档案纸。在纸张的最顶端,盖着一个已经有些模糊的红色印章。
    四个字,像烙铁一样烫进了她的眼睛。
    507所。
    在档案纸的右下角,还有一个签名。龙飞凤舞,笔锋锐利。
    庄怀山。
    “是我爷爷的……”庄若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,“是我爷爷的笔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