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若薇的手指在发抖。
    那张图纸的纸张很薄,边缘已经泛黄,可上面的字迹,刺进她的眼睛。
    庄怀山。
    她爷爷的名字。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陈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,他手里的手电筒光束晃了一下,照亮了她苍白的脸。
    庄若薇没有回答,她只是死死盯着那个签名,还有签名上方那个红色的,四个字的印章。
    507所。
    这三个字,比她爷爷的名字更让她浑身发冷。
    陈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也看到了那个印章。他握着手电筒的手,猛地一紧。
    “这……”他喉结滚动,只说出了一个字。
    车厢里很安静,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,还有脚下踩着纸张发出的“沙沙”声。
    庄若薇慢慢地蹲下身,又捡起了几张图纸。
    每一张的右下角,都有那个签名。
    每一张的纸张背面,都盖着那个红色的印章。
    这里,这个被遗弃在地下世界的火车车厢里,堆满了她爷爷的手稿,堆满了507所的绝密档案。
    “他来过这里。”庄若薇的声音很轻,像在自言自语。
    “不止是来过。”陈舟的声音很干涩,他用手电筒扫过整个车厢。
    光束所及之处,全是纸。堆积如山的图纸,写满公式的稿纸,打印出来的报告。它们从车厢的一头堆到另一头,几乎要碰到车顶。
    这不是一个车厢。
    这是一个移动的资料库。
    陈舟趟过脚下厚厚的纸堆,走向车厢深处。他弯腰捡起一份报告,报告的封面已经破损,但上面的标题依然清晰。
    《关于“井”能量场波动周期的初步研究报告》。
    陈舟的瞳孔缩了一下。他翻开报告,里面的内容全是复杂的符号和数据图表,他看不懂。但在报告的最后一页,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。
    项目负责人:钱向东。
    协作人员:庄怀山,韩书文……
    陈舟拿着那份报告,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他感觉自己对507所的认知,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。
    他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项目。他更不知道,三十年前,所里的创始人,和庄若薇的爷爷,还有渊主韩书文,他们曾经在这里,一起共事。
    “陈舟。”庄若薇叫了他一声。
    陈舟回过神,看向她。
    庄若薇指着一张被压在最下面的巨大图纸的一角。“那是什么?”
    陈舟走过去,和她一起,合力把压在上面的几摞文件搬开。
    图纸露了出来。
    那是一张结构总图。上面画的,正是他们在京城地下见过的“渠眼”。每一个细节,每一条能量流动的线路,都标注得清清楚楚。
    在图纸的标题栏里,写着一行字。
    “京城地下水龙脉活性维持系统——‘渠眼’设计总图。”
    下面是设计者的签名。
    庄怀山。
    “我的天……”瘸腿李的声音从车厢门口传来,带着哭腔,“丫头!陈队长!你们在里面干嘛呢?”
    他跟江河不放心,也跟了过来。当他们看到这满车厢的图纸时,也愣住了。
    江河的目光扫过车厢,最后落在陈舟手里的那份报告上,他看到了“507所”的字样,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。
    “这地方,跟他们是一伙的?”江河的声音很冷,他握紧了手里的匕首,眼神里全是警惕。
    “可能比你想的更复杂。”陈舟把手里的报告递给他。
    江河接过来,只看了一眼封面,手就抖了一下。瘸腿李也凑过来看,当他看到“钱向东”和“韩书文”的名字和“庄怀山”并列在一起时,他“妈呀”一声,一屁股坐在了纸堆里。
    “完了完了,”他抱着头,声音都在哆嗦,“他们仨……他们仨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去?这,这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?”
    没有人能回答他。
    庄若薇没有理会他们的惊慌,她的目光被车厢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铁箱子吸引了。
    箱子不大,上面落满了灰尘,看起来就像是装工具用的。它被半埋在图纸下面,要不是庄若薇眼尖,根本发现不了。
    她走过去,拨开上面的图纸,试着抬了一下箱子。
    很沉。
    箱子上挂着一把老式的铜锁。
    “陈舟,过来。”
    陈舟走过来,看到那个箱子,二话不说,抽出匕首,用刀尖插进锁孔,用力一撬。
    “咔嚓”一声,锁芯被破坏了。
    庄若薇打开了箱子。
    箱子里没有图纸,也没有工具。
    里面放着一个搪瓷茶缸,一个烟斗,一副镜片很厚的老花镜。
    还有一本硬壳的笔记本。
    庄若薇的手伸向那本笔记本,指尖碰到封面的瞬间,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。
    她拿起了笔记本。
    封面上没有任何字。
    她翻开了第一页。
    上面是她爷爷的字迹,写的不是研究笔记,而是日志。
    “一九七零年,十月三日,晴。今天又跟老钱吵了一架,他太急了。‘井’的力量不是那么好用的,强行抽取,一定会出事。”
    “一九七零年,十月十五日,阴。韩书文提交了新的方案,关于‘渊’。他的想法太大胆,也太危险。我总觉得他看‘井’的眼神不对。”
    庄若薇一页一页地翻下去。笔记本里记录了她爷爷在这里工作的点点滴滴,有对研究的思考,有对同事的评价,还有对家人的思念。
    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。
    “……若薇这孩子,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。可惜,我不能教她。金工司的传承,到我这里,或许就该断了。让她当个普通人,平平安安过一辈子,比什么都强。”
    庄若薇的眼眶红了。她继续往后翻。
    笔记本已经翻到了最后几页,日志的日期也越来越接近那个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年份。
    气氛开始变得紧张。
    “一九七二年,十一月二十日,风雪。戈壁的风,比传闻中更冷。老钱已经疯了,他只想打开那扇门。韩书文在煽动他。我必须阻止他们。”
    “一九七二年,十一月二十八日。计划失败了。我们都低估了‘门’后面的东西。那不是‘源头’,那是‘终点’。我带出来的那块碎片,绝对不能交给他们任何一个人。”
    这是倒数第二篇日志。
    庄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她翻到了最后一页。
    那一页上,只有一行字,字迹潦草,仿佛是在极度惊慌的状态下写下的。
    “一九七二年,十二月一日。韩书文是叛徒!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门,他想要的是……”
    字到这里,戛然而止。
    最后一个“是”字,笔画拖得很长,在纸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记,最后是一个墨点,像是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很久。
    他想要的是什么?
    庄若薇死死盯着那个未写完的句子,大脑一片空白。
    就在这时。
    “咚!”
    一声沉重的闷响,突然从隔壁那节漆黑的车厢里传了出来。
    声音不大,但在这死寂的地下车站里,清晰得吓人。
    车厢里的四个人,瞬间僵住。
    瘸腿李的哆嗦停了,江河握紧了匕首,陈舟的枪口,第一时间对准了车厢连接处的铁门。
    庄若薇缓缓合上笔记本,抬起头,看向那片黑暗。
    “咚!”
    又是一声。
    这一次,声音更近了,也更清晰了。
    像是有人在用拳头,一下,一下,不紧不慢地砸着他们与隔壁车厢之间的那扇铁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