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咚!”
    第二声闷响,比第一声更清晰。
    声音是从隔壁那节漆黑的车厢传来的,隔着一扇生锈的铁门。
    车厢里的四个人,动作都停了。
    瘸腿李刚刚坐进纸堆里的屁股,一下弹了起来。他瞪着那扇门,脸上的肉在抖。
    江河握着匕首,手背上青筋绷起,身体压低,像一头准备扑杀的狼。
    陈舟的身体没动,但他握枪的手,食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。他的视线锁死在车厢连接处的那扇门,眼神冷得像冰。
    庄若薇缓缓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。
    她抬起头,看向那片黑暗。
    “咚!”
    第三声。
    不紧不慢,沉重,有力。
    “啥……啥动静?”瘸腿李的声音发颤,他往江河身后缩了缩。
    没人回答他。
    车厢里死一样安静,只有那一声声的“咚”,在空旷的地下车站里回荡。
    “咚!”
    “妈的,”江河压低声音骂了一句,“装神弄鬼!”
    他挪动脚步,想往那扇门走。
    “站住。”陈舟开口,声音不大,但带着命令。
    江河停下脚步,回头看他。
    “别过去。”陈舟说。
    “咚!”
    声音还在继续,一下,又一下。
    “陈队长,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?”瘸腿李快哭了,“又是火车站,又是你那些档案,现在还有东西在敲门……咱们是不是闯进什么活物的肚子里了?”
    “闭嘴。”陈舟的目光没有离开那扇门。
    庄若薇扶着旁边的铁皮箱子,慢慢站了起来。她的身体还很虚弱,站起来的动作有些晃。
    她看着那扇门,听着那规律的敲击声,脑子里全是爷爷笔记本上最后那行未写完的字。
    韩书文想要的……是什么?
    “咚!”
    “丫头,咱,咱们快走吧。”瘸腿李凑到庄若薇身边,拉了拉她的袖子,“这地方太邪门了,再待下去,命都没了。”
    庄若薇没有动。
    她轻声开口:“来不及了。”
    “啥?”瘸腿李没听清。
    “我们走不了。”庄若薇说,“你没发现吗?我们进来之后,外面的声音就没了。”
    瘸腿李一愣。
    他侧耳去听。
    外面,一片死寂。
    之前还能听到的,洞窟顶上滴下来的水声,“滴答,滴答”,现在全没了。
    这个车厢,像是一个隔音的铁盒子,把他们和外面的世界彻底分开了。
    “咚!”
    “我过去看看。”江河说,他握紧了匕首。
    “不行。”庄若薇立刻说。
    “那怎么办?就这么干听着?”江河的耐心快被磨光了。
    庄若薇看着陈舟:“把门打开。”
    车厢里其他三个人,同时看向她。
    “丫头你疯了?”瘸腿李第一个叫起来,“你知道门后面是啥吗你就敢开?万一是个吃人的怪物呢?”
    江河也皱起眉头:“太冒险了。”
    只有陈舟,看着庄若薇的眼睛,没有说话。
    “我爷爷的笔记本里,提到过。”庄若薇举起手里的本子,“他在一篇日志里写,‘隔壁的东西,越来越不安分了’。”
    她的目光扫过三人:“这本日志,是他在这里写的。‘隔壁’,指的就是那节车厢。”
    “他一定知道里面是什么。”庄若薇的声音很肯定,“韩书文想要的,或许就在那里面。”
    “咚!”
    最后一声闷响落下。
    然后,声音停了。
    整个世界,再次陷入了绝对的死寂。
    这种突然的安静,比刚才的敲击声更让人毛骨悚然。
    “不……不响了?”瘸腿李结结巴巴地问。
    陈舟看着那扇门,沉默了几秒。
    “江河,跟我来。”他说,“瘸腿李,你保护好庄若薇。”
    “哎,好。”瘸腿李赶紧点头,把庄若薇护在身后。
    陈舟和江河一前一后,踩着满地的图纸,走向车厢连接处。
    那是一扇厚重的铁门,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,玻璃已经碎了,只剩一个黑洞洞的方框。
    陈舟没有立刻去开门。他打了个手势,示意江河警戒。
    他自己侧过身,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。
    里面没有任何声音。
    陈舟直起身,对江河摇了摇头。
    他伸手握住门上的把手,用力一转。
    把手纹丝不动,像是被焊死了一样。
    “锁住了。”陈舟说。
    江河也上来帮忙,两人合力,吃奶的劲都用上了,那把手还是没有半点反应。
    “妈的,锈死了。”江河骂道。
    “让开。”庄若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。
    瘸腿李扶着她,也走了过来。
    庄若薇走到门前,伸出手,手指在冰冷的门板上轻轻抚摸。
    她闭上了眼睛。
    片刻之后,她睁开眼,指着门轴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:“这里,用刀尖,往里捅。”
    陈舟和江河对视一眼。
    陈舟没有犹豫,抽出军用匕首,对准庄若薇指的那个点,用力刺了进去。
    刀尖刚没入一半,就被卡住了,像碰到了什么硬东西。
    “转动。”庄若薇说。
    陈舟握着刀柄,用力旋转。
    只听“咔”的一声轻响,像是某个机关被触动了。
    他再次去转动门把手。
    这一次,把手被轻易地转动了。
    陈舟对江河使了个眼色,自己退后一步,举起了枪。
    江河深吸一口气,双手抓住门边,猛地向里一拉。
    “嘎吱——”
    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。
    铁门被拉开了一道缝。
    一股比外面更冰冷、更陈腐的气味,从门缝里涌了出来。
    没有血腥味,也没有腐臭味。
    那是一种纯粹的,属于金属和机油的味道,混杂着尘封多年的灰尘。
    陈舟用手电筒,从门缝里照了进去。
    光柱切开黑暗。
    车厢里空荡荡的。
    没有怪物,没有尸体,甚至没有一张纸。
    只有车厢的正中央,矗立着一个巨大的,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机械造物。
    它像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活塞,或者说,一个倒立的巨大铁锤。黑色的金属底座固定在车厢地板上,一根比人还粗的巨大金属连杆,斜斜地指向车顶。
    在连杆的顶端,连接着一个巨大的,圆盘状的锤头。
    刚才那一声声的“咚”,就是这个锤头,在敲击着他们所在车厢的这面墙壁。
    此刻,它静止着,锤头距离墙壁只有几厘米的距离。
    “这是……个啥玩意儿?”瘸腿李伸着脖子,看得目瞪口呆。
    “一个……配重块?”江河也不确定地说。
    陈舟没有说话,他推开门,举着枪,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。
    庄若薇也跟了进去。
    她走到那个巨大的机械面前,抬起头,仰望着这个沉默的钢铁巨人。
    她的脑海里,闪过之前看到的那张结构总图。
    “京城地下水龙脉活性维持系统——‘渠眼’设计总图。”
    她一直以为,那张图纸画的是他们在京城地下看到的那个东西。
    现在她才明白,那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。
    这张图纸真正的名字,被划掉了。
    那上面画的,是这整列火车。
    而这个巨大的,像是活塞又像是铁锤的东西,在图纸上,被标注为——“单向节律稳定器”。
    它的作用,不是提供动力。
    是像钟摆一样,维持这艘“船”在地下暗河中航行的平衡。
    刚才那一声声的“咚”,不是攻击,也不是警告。
    是它在进行最后的自检和校准。
    校准结束了。
    “这不是发动机。”庄若薇看着眼前的钢铁巨人,轻声说,“这是船的锚,也是船的舵。”
    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。
    “嗡——”
    一声低沉的,持续的嗡鸣,突然从他们脚下传来。
    不是从这个车厢,也不是从隔壁的车厢。
    是从整列火车,每一寸钢铁里,同时响起!
    车厢的地板,开始轻微地,有规律地振动起来。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瘸腿李脚下一软,差点摔倒,“地……地震了?”
    “不是地震!”江河大喊,他死死抓住旁边的墙壁,稳住身形,“是这东西……这东西在动!”
    陈舟猛地转身,冲到车厢门口。
    他用手电筒朝外面照去。
    站台上,那些附着在石柱和墙壁上的绿色苔藓,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。
    最让人头皮发麻的,是那两条锈迹斑斑的铁轨。
    铁轨上,一层幽蓝色的冷光,正在从无到有,缓缓亮起。
    那光芒并不刺眼,像是流淌的磷火,顺着铁轨,一直延伸到众人视线无法企及的黑暗里。
    “船……要开了。”庄若薇扶着冰冷的机械,喃喃自语。